“交易……?”
祂颇为玩味地望着Lana,却不知在想什么?
“真是一件有趣的事啊……竟然提出要和我做交易什么的……孩子,你还是第一个。”
紧接着,祂弯下腰,和这个矮小的生物对视着,
“那么,交易的内容,以及交易所需的筹码,你……想好了吗?”
那是一双类似山羊的眼睛,橙黄色的,水平呈长条形,乍一看会觉得十分诡异,但如果它凝视的对象是你,那便只剩下极度的恐怖。
“我想要再见Chara一面,无论如何,请让我再见到她!”
Lana仰着头对恶魔祈求道,放在心口处纠缠的双手显出她心中的不宁静,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向恶魔低头的一天。
“至于代价……代价……”
她纠结着,纠结着,但是没有太多时间给她犹豫。
于是她心一横,银牙一咬,许下了兴许用她一生也无法偿还的筹码。
“无论是灵魂也好生命也好,就是我的一切你都可以通通拿走!”
突然,她猛地向上伸出手,竟是生生地揪住恶魔的领子,
“只是,请带我再去见她一面!”
泪水无法抑制地从眼眶里溢出,Lana只感到心中悲伤无以复加,仿佛心脏被什么攥紧捏碎,再一点点地磨成齑粉一般疼痛。
“我……还有很多话没有对她说,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没做……她还困在那里,而我却无能为力。”
蓝色的嫩芽从心脏里抽出,只有最纯粹的情感才能激发灵魂的潜力——那么,猜猜看,为她激发魔法的感情是什么呢?
“求求你……算我求你了,再让我试一次,再一次就好。”
Lana慢慢地滑跪在地,不住地抽泣着,她显然还没有发现自己体内发生的一点点变化。
恶魔只是看着,祂只是看着,在那双瞳仁之后,谁也不能猜到祂的想法。
“你的筹码相当不错……就你个人而言,我想这便是你的全部。”
祂不紧不慢地说着,
正当Lana抬头,以为有了一点希望之时,祂的话又像是给她浇上一盆冷水
“可是,仅是如此的话,却完全不行。”
“什么……意思?”
Lana呆滞地看着祂,似是不理解祂话语中的意思。
“你应该也明白吧?公平的交易就要拿出对等的筹码?”
祂将手杖夹在腋下,空出的左手里出现一个悬挂着的,向右侧倾斜的天平。
“或许你已经拿出你的全部。”
祂说着,向天平左边的托盘加上几枚砝码——然而天平倾斜的角度却几乎毫无变化。
“可是和你要交换的东西比起来,你的一生微不足道。”
说罢,祂在Lana绝望的眼神中收起天平,看着这面如死灰的孩子,祂只是轻轻地叹口气。
“只是再见几面又有什么用?那个名叫『Chara』的女孩子。”
祂旁若无人地从黑潮里舀起一捧,然后看着它们从指缝间缓缓流下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原来是叫“Chara”吗……不得不说,真是个好名字啊。”
忽然,祂转头,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Lana,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正随之爬上Lana的脊梁。
“嘿,听着,孩子。”
“我不知道这个『Chara』对你而言是什么人,但以事实而论的话……你似乎对她并不了解。”
接着,那个山羊恶魔的头颅又转过去,视线落在远方,也不知道祂在看什么。
“就像你完全不知道这片海由什么构成一样……倘若你知道了,还能这么大言不惭地说出‘想要拯救你’之类的话吗?”
祂仿佛是嘲笑般地摇摇头,嘲笑Lana的自大和不自量力。
“你看它们……”
祂用左手的手杖指向前方微微泛起波澜的水面,然后对Lana说道,
“知道它们是什么吗?”
“我……”
Lana想要回答,可转而又被噎住了——她并不知道。
好在那恶魔似乎不祈求Lana的回答,而是自顾自地说着,
“我一般把它们称之为『恶念』。”
“注意我的用词,只是『恶念』而不是『邪念』……它们并不邪恶,它们只是一些负面情绪的产物,如同喜悦或悲伤没有正邪之分一样……你会有人认为不吃洋葱就是邪恶的异教徒吗?”
“悲伤,疼痛,饥饿,憎恶,怨恨……诸如此类的东西,只是经历过便会留下痕迹……也就是这样的恶念。”
“如果我对此解释的还不够清楚……你可以简单的理解为『伤痛的证明』。”
祂半眯着眼,看着远方海天相交的一线,似乎凭目力难以观测到这片海的尽头。
“可是……即使如此,一个人经历的痛苦始终究是有限,在如何积攒,又能留下多少呢?”
“普通人的烦恼,至多凝聚成拳头大小;负债的农夫,能否有一个黑面包大小还尚未可知;哪怕是路边的衣食难济的乞丐,所拥有的恶念,至多不过盥洗池大小……”
“但是你能看见吗?眼前的这片‘海洋’……不是拳头的大小,也不是黑面包,更不是盥洗池……这是一片海,几乎无穷无尽。”
祂感慨着,似是为这伟大的奇迹而震撼,
“我甚至不能一眼望到头……”
祂回头看着神情呆滞的Lana,很显然,这是她无法想象的东西。
“你根本不了解她。”
轻轻的一句话,却如重锤一般抨击在她的心上。
“你们所谓的‘拯救’不过是无稽之谈,若是你真的尽心尽力地去做过,为何这黑海中的恶念不曾减少一丝?”
深入灵魂的发问,可Lana却无法做出应答,因为她很明白这个答案是什么。
“我根本没有想过去救Chara,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我的一厢情愿……为了满足我可笑的怜悯心……”
“如果我真的为她想过,就不会这么懦弱,如果我真的为她想过,何至于让她呆在教廷的地下室……三年……?!”
剥去外衣的真相是痛苦的,也是血淋淋的——但这也是必须的,如果她不想被一直蒙蔽在虚伪的谎言里,这便是她必须要经历的阵痛。
从心中发出的幼芽,渐渐生长为带有尖刺的幽蓝色荆棘,缠绕在心脏上,一圈又一圈。
“如果……如果我……如果我真的……为她而想……”
Lana跪在地上,单手捂着头,她的额角鼓起,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挤出来。
头好痛,像是要炸开了一样!
【思想的蜕变是另一次新生,如果做好准备的话,就要经受这切肤般的痛苦。】
“放弃一切……没什么是不能放弃的……荣耀……地位……财富……权力……乃至情感和生命!”
黑色的触须被从额角生生挤出来,它蠕动着,还想钻回身体中去,却被从伤口处跟随而出的荆棘彻底贯穿,化成一滩黑水。
幽蓝色的荆棘环绕在她的额上,尖锐的刺扎入她的额头——这是她蜕变完成的证明,象征智慧与情感的荆棘冠。
祂看着这一切发生——只是看着,这一切对祂而言毫无意义。
Lana不会在流泪,就像她不会再迷茫一样,
“我已经知道我将做什么了……而现在我将把新的筹码添加到天平上!”
此刻她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——眼神坚定,神色毅然。
“我将有两枚新的筹码……”
她说着,手中变幻出两枚圆形筹码,而且作势将交给眼前的恶魔。
“这一枚是我的灵魂,”
随即,那枚碧蓝色的筹码被她掷进天平的托盘中,原本倾斜极大的角开始轻微晃动——
“而这一枚,是我的‘觉悟’!!”
随着‘铛’的一声轻响,被筹码应声掷入。
天平的双臂开始晃动,角度由小变大,而且抖动的愈发强烈。
只是慢慢地,天平开始冷静,晃动的幅度逐渐变小,直到双臂达成完美的平衡。
祂看着这一切完成,不由得对Lana发出赞叹,
“nice gril ! 你理应拥有这一切!”
恶魔伸手捞出托盘中的筹码,那枚亮晶晶的灵魂在祂手中闪闪发光。
“交易成立!”
恶魔收起Lana的灵魂,接着拿出腋下的手杖,杖尾由上至下地的一划,如刃般的魔力,将眼前的黑海分出一条路来。
雨停了,于是祂手中的伞便消失不见。
“来吧,孩子。”
祂向Lana伸出手,
“你获得了与我一同前往的权利。”
Lana没有迟疑,因为她不会再迟疑!
伸手与祂相握,Lana却听见祂轻声地说着:
“你还有一次机会,也只有一次机会——我也希望你能完成对她的救赎……就算是恶魔,也不是那么喜欢这世上的诸多苦难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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